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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诗人的炼句追求(5)

时间:2018-03-14 17:11:49 国学智慧 我要投稿

中国古典诗人的炼句追求

  我诗如曹郐,浅陋不成邦;

  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

  赤壁风月笛,玉堂云雾窗;

  句法提一律,坚城受我降。

  枯松倒涧壑,波涛所舂撞;

  万牛挽不前,公乃独力扛。

  诸人方嗤点,渠非晁张双;

  袒怀相识察,床下拜老庞。

  小儿未可知,客或许敦庞;

  诚堪婿阿巽,打酒缠红缸。

  开首四句运用比喻,谦逊地说他的诗没有苏诗那种阔大的气象。中间十二句写苏轼对他的赏识,同时表现他的傲兀性格,象倒在涧壑里的枯松,波涛推不动,万牛挽不前的。结四句说自己的儿子或许可以与苏轼的孙女匹配,言外之意是说他的诗不能同苏轼相比,但这种调侃的结句正是后来江西派诗人说的“打猛诨入,打猛诨出”,用一种诙谐取笑的态度表示他们的情谊。此诗从用字、琢句以至命意布局,完全体现了江西派诗人在唐诗的高峰面前独辟蹊径,推陈出新的努力。江西派成为宋诗的主要流派和代表,不是没有原因的。

  三、炼句要注意的问题

  1、要意真情真,力避玩弄技巧、以句害意

  炼句与炼意相比,后者是主要的。如果诗的内容贫乏、一般化,没有激情,没有深刻的思想,只想靠几句“诗眼”来补救,自然是不行的。唐代司空图曾批评唐人贾岛的诗虽偶有佳句,但全篇立意不行,因此算不得好诗:“贾浪仙岛时有佳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与李生论诗书》),这就是因为贾岛太醉心于某些词句的琢磨(世人都熟悉他的那个关于“推敲”的故事),反而忽略全诗的完整和艺术境界的创造。

  正因为如此,历代诗论家都非常注意正确处理诗歌的思想内容与炼句、炼字的关系:况周颐《蕙风词话》说“情真、景真,所作必佳”;沈德潜《说诗晬语》说一首诗的优劣“以意胜而不以字胜”;张表臣《珊瑚钩诗话》所得更具体:“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炼句,句中炼字,乃得工耳,以气韵清高深邈者绝,以格力雅健豪雄者胜”;“专尙镂镌字句,语虽工,适足彰其小智小慧,终非浩然盛德之君子”。因此,在炼句时一定要力避纤巧轻佻,切不可一味玩弄技巧以文害意。清人郎庭槐谈炼句时,把“涉纤、涉巧、涉浅、涉俚、涉佻、涉诡、涉淫、涉靡”视为炼句中的“酖毒”,必须力避。所以古人说“极炼不如不炼”,也就是万不可一味追求句子的精美而忘了诗歌的立意和题旨。以诗歌中的叠字为例,叠字的运用可以利用汉字的双声、叠韵等声韵特点创造出一种语言美,也可以增加抒情效果,如《木兰辞》的开篇:“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既用促织不停的叫声来暗示木兰不停的“当户织”,是个非常勤快的农家姑娘;同时“唧唧”也是叹息声,木兰在织布时有满腹心事,不停地叹息,这样引起下文:“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叠字在句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刘希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也是由叠字组成的绝妙佳句。两个句子叠字相同,但次序略加颠倒,强调岁月依旧但人事播迁,加浓了一种沧桑感;李清照的《声声慢》开头三句,用十四个叠字构成:“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十四个叠字分成七组,形成追寻、孤独、凄凉三层递进的意境。因为中心无定,若有所思而生寻觅,“冷冷清清”既是周边的环境,也是寻觅的结果:因孤独而生寻觅之心,寻觅的结果是更加的孤独;“凄凄惨惨戚戚”则由外在的环境进入词人的内心世界,“更深一层,写孤独之苦况,愈难为怀”(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正因为如此,这三句赢得历代诗论家的称赞,把它称为叠字的极致,或是称为“创意出奇”,或是称为“情景婉绝”,或是称为“工于锻炼,出奇胜格”,或是赞为“造句新警,绝世奇文”。清人钱大昕更是认为“以一妇人,竟能创意如此”(《十驾斋养心录》)。今人傅庚生曾对这三句妙处细加解析:“此十四字之妙:妙在迭字,一也,妙在有层次;二也,妙在曲尽思妇之情;三也,良人既已行矣,而心似有未信其即去者,用以‘寻寻’;寻寻之未见也,而心似仍有未信其便去者,用又‘觅觅’。觅者,寻而又细察之也。觅觅之终未有得,是良人真个去矣,闺闼之内,渐以‘冷冷’。冷冷,外也,非内也。继而‘清清’。清清,内也,非复外矣。又继之以‘凄凄’。冷清渐蹙而凝于心,又继之以‘惨惨’。凝于心而心不堪任,故终之以‘戚戚’也,则肠痛心碎,伏枕而泣矣。似此步步写来,自疑而信,由浅入深,何等层次,几多细腻!不然,将求迭字之巧,必贻堆砌之讥,一涉堆砌,则迭字不足云巧矣。故觅觅不可改在寻寻之上,冷冷不可移植清清之下,而戚戚又必居最末也。且也,此等心情,惟女儿能有之,此等笔墨,惟女儿能出之”(《中国文学欣赏举隅》)。李清照的十四字叠字之所以受到众多诗论家的称赞,流播千古,就在于它既形象又深刻地表现了词人身处国破家亡、夫死己病的极端困境中的孤独、伤感、凄凉,那种无以言表的深哀巨痛,情深而意真。如果没有如此的背景和深哀巨痛,一味地玩弄辞藻,逞才使气,并不能达到如此效果,反而会遗笑于大方,如乔吉的《天净沙》:“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乔吉是元代著名的散曲家,后期清丽派的代表人物,他的一些散曲如《双调·水仙子·重观瀑布》也非常有名,但这首《天净沙》却并不高明,他想逞才使气,在李清照十四个叠字上翻一翻,达二十八字,而且通篇皆叠,但因缺少真情实感,变成了文字游戏,结果适得其反,变成了历代诗论家嘲弄的例证。另一个例子就是声律美一章曾举过的诗例——姚合的《葡萄架诗》:

  萄藤洞庭头,引叶漾盈摇。

  清秋青且垂,冬到冻都凋。

  全诗四句全为双声叠韵,为了迁就双声叠韵,诗意搞得很晦涩,什么叫“引叶漾盈摇”让人很费解,至于“冬到冻都凋”诗意则很庸俗,看得出完全是为了凑成双声叠韵。就是从音韵上来说,像“引叶漾盈摇”、“清秋青且垂”、“冬到冻都凋”等,读起来也很别扭拗口,没有丝毫美感。纯粹是在玩弄技巧,为双声叠韵而双声叠韵,变成毫无价值的文字游戏。姚合是唐代著名诗人,他的诗作当时被称为武功体,影响很大。看来即使是著名诗人,也无法逃脱这一创作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