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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父亲的身影散文

时间:2021-07-20 11:36:20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难忘父亲的身影散文

  父亲,我的心灵一直守候着的身影。

难忘父亲的身影散文

  虽然,他的脚步迈上了九泉之路,但生命的身影并没有消失。

  虽然,他的身影曾经渐渐地把岁月老去,同样地岁月也渐渐地把他老去,但那只不过是对他行路节点的塑型。对于父亲来说,岁月塑造了他,他也塑造了岁月。

  实际上,父亲和岁月谁塑造了谁对于我来说并不太重要,但重要的是这相互作功的身影,一直成为我生命空间永恒的弧线,灵魂深处的绚烂风景。这些身影,幻织在我的脑海,摇曳着我的头发染上秋霜;伴随着我的酸甜苦辣,温馨着我的悲欢情愁。曾经,它给了我微笑,也凝结了我的惆怅;激励了我的追寻,也滋润了我的梦想;牵系着我的思念,也串连着我的泪珠……

  劳动的身影

  在耕牛走地的那个阳春季节里的一天,是个星期日,朝霞刚收雨云,父亲就牵牛踏着融融的泥巴路犁田去了,我放下筷碗,帮母亲料理了一些家务,就去割牛草。在这个把牛当作劳动力的时代,耕牛是繁忙而劳累的,农家把它看做心肝宝贝,既要珍惜它的劳动时间,也要照顾它的生活。因此,耕牛下田了割牛草就是农家孩子的头等大事。我来到村西一个池塘的浅滩上割草,那个打动了暖气的草滩,各种初露身姿的草嫩嫩的、绿绿的,我一会儿就割了几小堆,眼看日高影短了,牛要小歇吃草了,我赶快把堆收拢来,装满了两畚箕,在拿扁担时站起身来时,不经意的抬眼透过岸柳的翠枝向东边的田野远眺,一个镜头把我惊呆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手掌犁艄,一手扬牛鞭……牛在前面快走,犁在牛后匀速前进,父亲在犁后掌艄策鞭健步,圆盘的太阳戴在他的头上,他的手把牛鞭举过“太阳帽”顶,鞭稍在上面游龙似地潇洒旋转,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他的身后,泥丸在一溜儿翻卷,繁华耀眼的田田紫云英里滚动着黑色的波浪。他的四周,冰雪刚刚魂飞的地方,阳光柔风送暖的原野,地毯似的紫云英浪漫地铺盖着紫色的云,那碧玉的嫩杆骄傲地挂着翠色叶片,擎起拥挤的紫红色花朵,畅放出馥馥郁郁的花香,醉乱了蜂蝶,迷惑了百鸟,紫燕在眼花缭乱的田园穿梭,白鹤跟踪着新翻起的泥丸。这是多么震撼的美丽啊!——我惊咤于父亲在这广阔图景里劳动的背影!

  坚韧的身影

  一个腊月,雪霁不久,残雪还散布在田野,村里的大池小塘覆盖着薄冰,北风不厌其烦地摇曳着冻僵的树枝。一天夜晚,父亲从堂屋的火塘走出屋外,看了看碧蓝天空闪耀的繁星,转身回房叫来我说:“儿子,今日个陪我去摸鱼!”

  “摸鱼?”一听到这个词我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寒冬腊月的冷巴天,赤身到水里摸鱼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我是有体验的,那也是一个寒冷天,傍晚时分,我拿一根竹篙到家附近的堰塘赶鸭子回来,一不小心滑到了漂浮着冰块的深塘,好在我会水,好不容易挣扎了上岸,可是浑身湿透了,傍晚的寒风彻骨地刺凉,我的肌肉在紧缩,血液几近凝固,脚手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牙齿颤抖得不听使唤地磕嘣直响;到屋后恢复知觉时的情况更糟,父亲用冷水给我浑身揉动时,身上有千万个虫子在爬动,那种钻心的痒简直无法忍受。一想到这个体验,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还没等我明确表态陪不陪,他一把将我拉到厨房,把稻草扎成的烧土灶的草把捆了一大梱,然后递给我装鱼的竹篮和小桨,顶着小船就出发了。父亲走了,我不得不跟上,我们踏着发出咔嚓声音的冰渣路,来到了湖边。此时,湖面寒风微荡,薄冰反射着星光,父亲把船放下水后,要我就在湖岸上作伴,他却把短桨一拿,就上了船。在微弱的冷光里,我看到父亲把上身的棉衣脱下半截,围捆在胸部以下的身上,然后俯身匍匐在船梢头。这时,我双手套在厚厚的棉衣袖套里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颤。父亲这时已经砸破了薄冰,把裸露的上半截身子投下水了,这该是多么冷啊!可是不一会儿,只见他胳膊每在星光微弱的夜空绕身向上划一道影子,船里就发出了跳跳蹦蹦的声音,我知道这是鱼的闹腾。大约30分钟后,船近岸了,我赶快把火把点燃。父亲边烤火边告诉我:

  天越冷、风越小、夜越黑,这鱼就越好摸。鱼也是怕冷的动物,冬天里,黑鱼和鲤鱼藏在淤泥里,鲢鱼寻找孔穴,鳜鱼躲在孔穴或自己巢的泥窝里,鲫鱼和黄姑鱼抱成团躲在暖和处。天冷捉鱼手接近时要轻,手有温度,你轻轻地过去鱼不会跑,鲫鱼还会跟拢来,但抓时要快要准。冬天捉鱼要辨鱼种,鲫鱼捉头,鲤鱼、黑鱼、鲢鱼抠腮,鳜鱼要扣眼窝——千万不要扣它的腮和背,那家伙的腮像刀、背上有刺……

  父亲一边烤火一边给我现场传经。等到身上暖和后,他又下湖去了。

  父亲这样一连下了三次湖。最后一次,父亲披好衣服过来烤火,我提篮到船上去装鱼。父亲这晚摸的鱼不少,有鲤鱼、鲫鱼、鲢鱼,还有鳜鱼。我一条条地捡到篮子里。当我提着一满篮重重的鱼伸腰时,朝燃火的地方一望,天啦!我又被惊呆了——那夜幕四围的岸坎,后面是如山岭般披着深黛色而向两边远远延伸的大堤,前面是星光荡漾的广阔湖水,一尊高大的坐像张开两臂,披着衣服,袒露着身子,火在他座下熊熊燃烧,他被映得彤红。这幅影像双手箕张,双眼微闭,面含微笑,姿态沉稳,一股坚韧之气漾在眉骨……这是一副怎样的影像啊,我的内心又震撼了——这是坚韧美的震撼!

  义勇的身影

  我青年时候的一个夏天,屋前屋后村里村外的堰塘、沟渠、小河的荷叶密了,荷花红了,稻禾杆艰难地弯着腰,地下沉重的头,饱满的稻粒在阳光下泛起黄橙橙的光,习习南风吹拂着万顷稻浪,眼看着是一个大好的丰收年,稻农们喜得合不拢嘴,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割谷刀、箩筐,妇女们也把过去穿的一些旧衣服找来,缝补洗晒,以备双抢时用——抢收抢插是在跟时间比赛要收成,繁忙且不说,那一身汗水一身泥的谁也舍不得穿好衣服下田。生产队也准备好了打稻机、平整好了稻场,就等这三五天内,队长一声令下,大家就争先恐后地下田收割。可是,正在人们紧锣密鼓备战夏收秋种的时候,晴天里南风一停,须臾间便吹起了北风。北风越吹越大,一会儿便推来滚滚乌云。这是农历六月中旬的傍晚,一场大雨被乌云带来了。大雨初来时,还是稀稀拉拉的铜钱大几点,在地上溅起灰尘,在池塘里击起水泡,可不一会儿,就哗哗如流地从乌黑的天空倒下来。这急坏了村里所有的人。

  暴雨从头天傍晚一直下到第二天黎明才住。可是,等人们迎着六月的朝霞走出家门时,生产队里突然传来紧急的抢险号令——原来,村西的排渍小河已不堪雨暴水涨的压力,在上游渍水滚滚流经我们村的垱口时,突然出现了堤渗漏的现象,若不及时堵住,就有决堤溃垸的危险,那么这几千亩稻田几百户人家的家园马上要成为龙宫泽国,农民们不仅一年的收入失望,多年营造的家园更是要遭受到不可估量的损失。情况紧急,人们飞一般奔赴险处,父亲饭也没有扒完,拿了铁锹扛上畚箕就向险段跑去。

  父亲到达险段时,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可是小堤的渗漏不但没有堵住,险情反而在继续扩大。人们快速而焦急地取土堵漏。忽然,有几块土块从小堤半腰垮下来,随即一股浊流哗哗地冲出几尺远,险段堤面约两米的堤身迅速后坐——堤马上要坍塌决口了,情况非常危险,吓得站在上面的人丢下锹和畚箕就向两旁跑。看到这情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父亲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他的身躯背部死死地顶住下坐的堤身——此时,他赤裸着上体,浑身的肌肉一瓣瓣鼓起,两腿撑地,两脚陷地,牙关紧咬,两目圆睁,双臂微张,双拳紧握。他的头上,是瀑布似的水帘。他的前面,是金浪滚滚的稻浪。稻浪深处,树木掩映的屋宇,正缓缓地升腾着炊烟。夏日灿烂的太阳和稻色水光调和在一起,在他身上发出古铜色的光泽,他就像铜人一样岿然不动地屹立在最险处。——这形象多么令人震撼啊!这是义勇的形象——这形象一下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抢险人。于是,就在父亲奋力用身托起将要坍塌的决口的地方,迅速地冲上了生产队长、会计,还有几个年轻汉子,大家这时手挽住手,以父亲为中心组成了一道人墙。其余的人也纷纷而来,取土、装袋、堵洞、护堤……河堤终于保住了,凶猛的洪流服服贴贴地向远方的蓄洪区流去,眼前的丰收又向人们张开了笑脸。大家松了一口气,用钦佩而感激的眼光望着父亲。父亲开心地笑了……在这整个过程中父亲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深深地烙下了终生难忘的痕迹!

  苍凉的身影

  父亲一生最计较的就是不劳动。

  生活吃差点,可以!衣服穿破点,可以!但不劳动不行。他这样要求我们,更这样执行自己。

  80高龄后的他,那些愈来愈短的日子基本上是在病中度过的,但同样也是在劳动或对劳动的眷念中度过的。病了,他不着急,不劳动,他就内心不安。即使在他最后的日子,也不愿卧床。他的子孙们劝慰他:

  您是心脏功能衰竭,必须静养的.,活动多了就会病情加重。

  他却这样对应我们:

  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怕死吗?不能做事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在他的视角里,劳动就是生命,生命就是劳动;人是为劳动活着的。我们拿他没辙。

  在我退休后的一个秋夏之交的日子,听小弟电话说父亲的病又犯了,这次服服贴贴卧床休息了。我赶快买了点营养品搭车从城关回家。可是到得家来,小弟家里哪里有人——大门虚掩着,几只鸡在院子里打闹追赶,斑鸠在稻场边沿的草丛里悠闲地迈步。

  小弟一家到哪儿去啦?想起他卧床的信息,心头升起一种不祥之感。不管怎样,来了是必须进屋的。我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堂屋,直奔父亲的房间。父亲的房门没有关,他的床上被单凌乱,蚊帐也没有挂上,鞋子一前一后地摆在地面上——这情状更增加了我的不祥预感。老父亲到哪儿去啦?我赶快拨通小弟的手机,问他在哪儿?小弟说他和弟媳在堤外承包田里补秧排苗。当我问到父亲在哪儿时,他先是一惊,然后质疑地说道:“哥,你不是懵我吧?父亲不在家还能到哪儿?他现在只能勉强站起来了,还能到哪儿……”

  听了小弟的话,我的预感立刻改变了,再没有多说什么,挂了手机就朝屋外走去。

  我站在小弟的稻场上朝西边一望,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佝偻的身影,西落的太阳像帽子一样戴在他的头上。他一手拄拐棍,一手拿稻秧,正在小弟承包的晚稻田里排苗补秧。只见他一兜秧苗补好后,就用拐棍艰难地撑起身子,然后把腿从泥里抽出来,拄着拐棍向前慢慢迈步,到了该补苗的地方,又用拐棍支撑着慢慢把腰弯下去,再右手执秧插到田里。他每插完一兜秧苗或每迈进几步后,都要双手扶杖打一会等,看样子是在喘息……这时,太阳斜射的红光和稻田的绿色接吻在他弯曲的身子上,拉出一道浓浓的黛影,这黛影显得十分苍凉,这对我的内心来说又是一种强烈的震撼——这是苍凉的震撼!

  缱绻的身影

  自从那次父亲背着小弟下稻田补秧给小弟带来自责之后,我们兄弟几人就商量了轮流看护父亲的措施。父亲这时已经85岁高龄了,可是对于我们兄妹们各自对自己的任务负责的看护非常不满,经常给予我们微词,说我们不懂他,还经常用“不搞事——不舒服”的道理希望说服我们放他一马。这时候他实际上已经腿肿、胸部积水,病在晚期,医生已经下了治疗无果的结论。可是一生劳动惯了的父亲对于整天躺在床上感到很不舒服,我们就只能给他按摩身体。

  记得那一天,农历的九月十八,我陪父亲在病榻上睡觉,不断地给他按摩身体,他渐渐地安静下来,接着就睡了。可是在梦中,父亲不断地把双臂伸出来在空中乱抓什么,那伸臂、张指、抓握成拳,然后回收的一连串动作,经过灯光一映,在蚊帐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子,像皮影一样生动,这倒把守在床边的大妹吓了一跳,她连连说道:

  “坏了……坏了……老爸今晚要走了……这是抓空……抓空……人快死时的征兆……”

  可是我当时并不相信。我最熟悉父亲那双手的动作划下的影子——这分明是那年举臂挥牛鞭的影子——隆冬赤膊摸到鱼后反手挥臂向船舱扔的影子——为顶住快要坍塌的堤段而举臂握拳用劲的影子——拄杖、握秧插秧的影子……这影子对于他这一辈子来说,撑起了他作为父亲的责任,撑起了他所负责的一家人的生活,也撑起了他作为劳动者的使命……我眼里含着泪珠看着父亲的双手在病榻的蚊帐上不断挥动的影子,这影子我看作是他对劳动的缱绻——一个劳动者以劳动的形象表达出的不管有意或无意但却是真实的缱绻。这缱绻的影子又刀刻在我的脑际。

  父亲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做完了他不甘心离开劳动的动作后,就安静地睡了……我们也伏在他的身旁疲倦地合上了眼睛。到雄鸡把我们叫醒时……我可爱可敬可痛的父亲却再也没有醒来……

  打那以后,我再见父亲只能到梦里了,只能是梦里那一幕幕出现的如我前所述的他的影子了,——这些影子成了我生命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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