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雨的散文
1.
久未下雨，不禁起了盼念。
前一段时间，也就是在春耕和初夏时节，还接连下过好些日子的连绵阴雨，因为给出行带来诸多的不便，便生出了一些恼怨，现在倒又起了越来越浓的盼念，想想也是可笑。这或许是人的共性弱点吧，在生活中，攫在手里的往往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了，却又百般怀念起它的好来，如同我对雨前后不一的态度，所以，古人早就告诫了我们，譬如，“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一诗句，又何尝不是在诠释着珍惜拥有这一道理呢。
盼雨让我瞬间明白了一个珍惜生活的道理，也算得上是盼来了一场晓明事理的心灵之雨吧，只不过，这样的雨如果仅仅是一场还是不够的，否则便不能时刻警醒自己了，看来，这盼雨之念一旦滋生，我便没有了将其中断的理由了。
2.
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闹了一天的果儿，在妻的陪伴下，早已酣然入眠了，我却了无睡意，许是因为心头上突然生出的对雨的盼念；又或许是心境本就有些凌乱，又说不出个缘由来，彷如一团乱麻，尽管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夜里无眠的时候，到廊上倚栏而思已成了我多年的习惯。此时的四周已是一片静谧，除了楼下的几盏路灯还在散发着恍恍忽忽的灯光之外，其它的都似乎昏昏欲睡。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雨水的洗刷与润泽了，在薄薄的灯光下，糅合着一个显得奄奄一息、了无生气的世界，幽静得可怕，那些白日里举目皆是的热闹喧嚣，此刻却是了无踪影，看来，一些所谓的繁荣只不过是一个虚假表象而已，犹如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迷惑了世间无数的眼光，却始终是要破的，到时不过是原形毕露罢了。
仰望夜空，低眉垂袖的弯月，璎珞矜严的繁星，不约而同地散发着醉人的光，由远至近，从高至下，层层叠叠，犹如湖里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分明可以辨别出它们源源不断的流动轨迹，仿佛是要给这一个了无生气的世界注入一些新的活力，却又显得有些徒劳无功——尽管是那样的不遗余力。而我此时对雨的期盼又何尝不是如此？纵然是有着如饥似渴般的盼念，但雨终究不是凭着自己的主观意志就能从天而降的，还得遵循着自然的规律，任何的期盼不过是徒劳而已。尽管如此，我盼雨的念头反而越来越浓烈，这或许也是人性的特征吧，越是难以企及的，越是要付诸追求。
是啊，有追求之信念，方能有获取之可能，也许，我们往日里所看到的肥皂泡，唯有一场摧枯拉朽式的暴风疾雨穿透，方能让其现出粉饰太平的本来面目，催生出一个真实自然、活力四溢的世界。
3.
按理说，六月的南方是不乏雨水的，但今年仿佛着了魔似的，已是浓夏了，澄澈的天空依然没有变脸的迹象，徒见炎炎的烈日，丝毫没有往年疾风骤雨的景象。
对于雨，住在城里的人除了抱怨它所带来的不便之外，往往很难体会出它的弥足珍贵之处，即便嘴里还嚼着从乡下输送过来的粮食，却浑然忽略了这粮食还得益于雨水的润泽——养尊处优的人啊，往往在得到了某一方面之后，却又忘却了另一方面。
思绪回到儿时。记忆中的乡亲，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碌着，春秋二季的水稻耕种、冬夏时节的瓜菜种养，如此四季循环，农活没完没了，永远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他们来说，土地便是他们的命根子，而庄稼则是他们的希冀所在，因而，一旦遇上干旱，往往对雨呈现出急切的盼念，哪怕天空飘来了几朵黑色的云彩，也会产生出莫名的喜悦。
是的，同样是在久旱的环境，城里人永远体会不到乡下人的切肤之痛。“春雨贵如油”，其实，对于乡下人来说，其它时节的雨水同样是弥足珍贵，因为这关系到他们一年的收成。对于我来说，尽管自小生活于农村，对于农耕的往事也不曾忘得一干二净，但自从融入了城里的生活后，似乎被城里的喧嚣蒙蔽了太多，有时身不由己地将某些不应忘却的记忆形成了瞬间的断层，譬如之前春耕时节时对连绵细雨的'抱怨，断然是忘却了雨水对于乡下农作物的种种益处，似乎渐渐地淡化了饮水思源这一感恩之念，因而，现时的盼雨之念，其实也是盼望来一场灵魂之雨，以便将自己心境上积聚的浮躁涤荡得一干二净。
4.
说到乡下人对雨水的依赖，免不了想到了在民间存在甚久的祈雨仪式。祈雨即是求雨，早在中国西汉时期历史就有记载，是一种民间活动，也是中国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百姓们在没法改变久旱的现实之下，便以极为隆重的仪式，虔诚地对天烧香祷告、叩头跪拜，以祈求上天使威生云、生雨救民。也许，每一个地方的祈雨仪式会因为文化习俗的差异会有所差别，但它传递的意愿是一样的。
尽管祈雨有些封建迷信的色彩，但它实实在在地反映了人们在恶劣的自然生活环境中，依然抱有渴望美好明天、创造美好生活的坚定信念，真真切切地想把“地上没有天上求”的思想变成一种现实。只不过，在这美好的愿望下，也免不了滋生一些绳营狗苟的事来。一些手握权力的人，往往利用百姓们的求雨的急切心理，借助祈雨这一活动，从中中饱私囊、搜刮民脂，俨然将其视作私人的聚宝盆。于是，我又免不了想到战国时期与这些有着同工异曲之处的西门豹治邺的故事了。
西门豹初到邺城任职时，看到当地人烟稀少，田地荒芜，百业萧条，一片冷清，很是吃惊，经了解，原来是当地的官绅勾结，以给漳河河伯办喜事以保当地风调雨顺为由，每年向当地百姓征收赋税，搜刮钱财。于是，西门豹立志改善现状，趁河伯娶妻的机会，率先惩治了为非作歹的地方官绅，随后以此为契机，颁布律令，禁止巫风，并带领当地百姓开垦良田，修建水利，渐渐使得当地富甲一方，成为魏国的东北重镇。
西门豹治邺的故事说明，诸如祈雨、给河伯办喜事等民间活动固然承载着人们的美好愿望，但无疑改变不了自然的环境，一切还得依靠双手创造，而更重要的是，从西门豹重典治吏、重颁律令的手段中让人看到了问题改善的本质。其实，对于邺城的老百姓来说，西门豹又何尝不是一场及时雨？由此不难想到，无论是在任何朝代、任何环境，这样的及时雨都是有利社稷、有益苍生的。
于是，我也不由得有了祈雨的心理了——有了这样的及时雨，世间的污垢方能冲刷得了无踪迹。
5.
很难想象，若果没有雨水的降临，大地还会有江河的流动么？水乃是生命之源，正因为有水的润泽，万物方能孕育、生长。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世间的万物虽然有着分门别类的差别，但都是共同依赖于水的滋养，因而，万物之间其实是有着血脉相连甚至是同源同宗的特性。
可惜，作为万物之灵，人类往往忘记了这一点，时常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惜对自然坏境进行尽情毁坏、对其它生灵进行恣意杀戮，越演越烈，以致几无净土。其实，世间万物与人类的生活均是息息相关的，这些忘本忘宗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对自身的戕害？
这些正在涸泽而渔的迷途灵魂，是否需要浇一场冰凉的雨水方能醒悟？
6．
水的意蕴是包罗万象的，人生总可以从中得到很多启迪，或者体会刚柔并济之能，或者领略海纳百川之度，或者品悟滴水穿石之毅，不一而足。
说到启迪，便忘不了老子的名言。老子说，上若善水，意思是要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这应该是善行的最高境界了。可惜，逐利也是人的天性之一，在狂热的拜金主义环境下，太多失去信仰的人往往因为逐利而忘却了本应向善的本性，或者利用手里的资源，或者运用手中的权力，不惜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巧取豪夺，以致道德沦陷，法律蒙羞。也许，人的善念正如一朵脆弱的花儿，因为长久得不到正义雨水的润泽，在利益这一烈日的暴晒之下，只能日渐干枯。
如此，唯有一场正义之雨，方能冲刷掉弥漫在这世间的铜臭味道，载起信仰的力量，滋养着善念的花朵，也方能汇聚成一条正义的河流，泛起道德之舟、扬起法律之帆，润及四方，泽被万物。
7.
思绪万千之间，不经意地发现已然东方吐白了。黎明，正意味着新的一日。新的一日是否有雨？我无法预知，我只知道，我应该将在夜里的盼雨思绪整理整理，待到果儿醒来时，先给他说一说关于珍惜拥有、关于感恩生活、关于万物同源、关于人性本善，也是好的。
癸巳年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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