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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道轮回散文

时间:2021-09-14 16:06:31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车道轮回散文

  粗略地望去,晨曦像一条死鱼翻开了白眼。按照我老家的风俗,在这个大清早,说“死”其实是不吉利的,仿佛一沾上“死”就要出灾难。但我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我穿过有些清寂的候车大厅,在车站千篇一律的广播声中踏上K253次的旅程。K253次之前没有仔细考量它移动的轨迹,或许经过一个黑夜和白天,它将要像水蛇一样穿越大半个华夏大地。我仿佛听到了它嗤嗤地冒出的粗气声。

车道轮回散文

  列车启动了,一声长笛,接着就是“哐当,哐当”,单调并且重复,那是铁轨对车轮压在身上本能的反抗,但这种本能早已被人类漠视和忽略掉了,也被黑夜和晨光忽略。火车呼呼开动,行走的方向与直觉相反。与自己的直觉相反,一种可能说明你走错了路、上错了道,再一种可能说明你的方位感模糊。据说,人体的方位感是由大脑决定的,大脑中内置了“GPS”,由诸多细胞合作完成,形成一套综合定位系统。老年痴呆症就是因为这一套定位系统中定位的细胞出现了障碍,迷失于茫然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片荒漠,浩瀚的黄沙把自己湮没。按说我还未到那个年龄,这感觉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但你想象不出,如果你走的路与你的目标背道而驰,内心是有多么忐忑?在生活中,我们常常把这归结于命运。其实命运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又真真切切存在。就像我们的内心,常常叹息时间的流逝,而时间的流逝,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的。那些圣人也是一样,所以孔子说“逝者如斯”。

  正在这种郁闷和迷糊中,车子好像转了一个大弯,把东方变成了西方。在某个小车站,你看到了它的标记与你的目的地同向,一瞬间方向的迷失感骤然消失,大脑的空灵像是在饥渴中被食物填塞。你有些哑然好笑,我们就是常常在这种不自觉中改弦易张,不断地修改,然后循着一个方向。不错,再绚丽的宏图也要现实去检阅。你想,你登上的这趟车也是这样。你突然轻松下来,刚才的纠结像一阵风已把乌云吹过。你为你心中还有并且正朝着的目标而窃喜。早晨是疲惫的,对于那些已经熬了一通宵或是半通宵的人来说。人们在初升的阳光中无精打采,有的摊在靠背椅上酣甜大睡,有的强睁开眼皮,不知所云望着窗外。有的在过道中走动着,让压麻的神经恢复松弛。那个车厢中的乘务员,胖胖的小男生,脸上有些灰黄和苍暗。他的目光呆滞,看不到喜悦,也没有期盼。对于他来说,这不是旅行,这只是工作,为自己的生存必须坚持的一份工作。他目光中的打量显得空洞和迷茫,他和大部分旅客一样,一夜未睡,到站了,就开门,车要启动了,就关门。他不像我们的内心对前面迫切。可能是他知道,几点几分,就到了哪一个停靠站。他的内心像一把手执手术刀的医生,对即将划开的肚皮没有迷茫。我们其实也不应该有迷茫,生活或许就和眼前行进的列车一样,一切会按部就班。急也急不得,慢也慢不得,到点了,自然就“船到码头车到站”。

  初秋的早晨,窗外温润如玉。阳光落在山丘、沟壑、丛林和田畈的阳面,让绿意焕出一层层金光,那金光又被微风吹开卷成细浪,像绚丽的毛毯铺在原野上。一条车道就这样剖开丘陵、河流,把原本无法连接的山脉、沟渠、村落连成一起,成为便捷的通途。因为便捷,让那些千年就存在的黄尘古道彻底湮没。这广袤的大地,曾几何时,驿路的马鞭扬起的灰尘,还粘在路边的野草上,现在,那些驿路多半已经荒废。人类从开始步行,到借助车马,再到现代化的交通,把千里之遥变成咫尺。生在今世,是何等幸运?李白的`蜀道难于上青天,早已经被智慧撕成碎末,葬于荒草之下。那一声声幽恨的叹息,像一粒烟尘弥散在茫茫天宇中。说起来好像还是昨天,多年以前,当我要到外地上学的时候,先是要在五更从家步行18里,然后也是这样踏上晨光,在土路和柏油路中颠簸四五个小时,经历拥堵、困顿或是眩晕和呕吐,长吁一口气到达一座城市,成为它的过客。再又等一个晨光,经历七八个小时,走完五百里的车程到所读书的城市。每一次回归都很焦躁、忧惧。还好,有母亲在家默默祈求平安。那个时候,十分羡慕能够坐火车到校的同学,不仅是因为他们有学生半价票的优惠,更是因为少了很多颠簸。常问他们坐火车的感觉,他们往往神秘而笑。那笑中有几分得意。后来慢慢明白,其实他们的车程比我远的更多,他们更早从大山出发,转了一趟又是一趟,才能赶到火车站。幸运时能够买到一张即刻返程的车票,不幸运时,要像一个游魂在车站内外反复闲逛。但我总想象那种安宁。故事的结局多数不同,但经历的过程差不多大同小异,恐惧、饥渴、艰辛、疲惫……我们的眼光,看着别人的从容,总是充满美好的幻想。

  列车突然停了。不错,停在那里。前面不知是交通拥挤需要停车让行还是它跑得太快,需要歇歇肩,喘喘气。停下来的车子像一条死蛇伸长了脊背,车上的人开始躁动起来,它中断前行的节奏打乱了人们的思索,各种议论在车厢中窃议。人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但有一个干瘦的女人,正旁若无人大声打着电话,方言夹着普通话。是与接车的亲人、朋友还是?语句中充满着兴奋,像是已经到了一样。旅行的喜剧就是这样简单,目的就是这样纯碎,十几或几个小时的奔波,让你很快就达成一个愿望。要是人生都像这样多好。有些人辛苦一辈子、掂量一辈子往往每每事与愿违。

  列车终究继续前行。到了城市的边郊,又放慢了脚步。火车路边,不足四五十米,有几栋高耸的楼房,像一柱擎天凹进白云中。这又是一个新楼盘,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完工。乳黄色的外墙像过节的儿童穿上的表演节目的衣服,或许廉价,但清新可人。假以时日,有多少人高高兴兴住到里面,欣赏呼啸而过的动车,欣赏如潮的车流,欣赏长满灰斑的白云,然后庆幸自己能早一点成为房奴。能够成为城市的房奴的确是幸运的,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在城市中只能像一只流浪狗游荡,为每日三餐饥饱奔波,不要说三尺僵土,连一寸方天也与自己毫无关联。这些用房奴们血汗堆成的楼盘,此刻熠熠闪烁着光耀,为城市争辉,为伟大的祖国争辉。正是上班的高峰,小汽车如龟,行人如蚁,在拥挤的街道匍匐,朝着各自前进的方向,像这辆列车。他们当中,或许就有那楼盘幸运的房奴。

  无须长亭复短亭。我选择这两条铁轨走向一个地方,又选择同样的铁轨而离开。像是经历一次尘世轮回。这个时候,正午的阳光与盛夏时一样温暖。

  因为办事出奇的顺利,让我有一点时间怀旧。我在想夸张的李白,把欣喜从白帝城一路带到江陵。现在,我比李白幸运,“千里江陵一日还”不再当作夸张了,当然也比他少了些欣喜。我们就是这样常常不被满足。但我还是要为这个时代歌唱,真心的那种。

  回程坐的是一辆开向遥远北方的车,对它来说,我是它生命中极其短暂的过客。或许连过客也不是。它带着自己的使命,带着满满一车人的期待,像一只老马,拖着双辕车,缓缓前行。我又想起了那黄尘古道。在古道中,把自己当成是穿着短衫的侠客,行走在异域的天空。那种踌躇满志,让我自己也感到好笑。好多年没有读金庸和古龙的小说了,但他们建构的侠义框架还在心中。侠士们出场时,有很多这样渲染的情节。

  生活让我们学会了思考。古人通过游览山川激发心中的豪情和壮志,一双破履,一叶扁舟,一架马车或是一把剑、一支竹笛成为全部。“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每一个物象组合在一起,蕴藏无穷底蕴。那种披星戴月、乘雾踏霜的情景让人怀想和慨叹。现在,我们直接多了,也急迫多了,沿途的风景不再流连忘返。我们没有古人的豪情和沉静,每迈一步,都计划好功利。犹如这两条永不重合、蜿蜒的车辙,把我们带向嘈杂和纷繁处,与俗世短兵相接。矫情时,也手执堂?吉诃德的长矛,在现实的天空晃荡。那晃荡,如阿Q在赵太爷面前,旋舞项后的小辫自娱自乐。

  车上的人很多,多到挤满过道和两车之间的衔接处。人们在车厢相接的地方大声喧哗,紧靠车身抽着呛人的纸烟,乘务员过来过去,没有任何表示。烟雾缭绕,空气实在污浊。实在想不通,这样的车不属禁烟的范畴。只好挤进车厢中,寻找一处能够站立的地方。交通已经很发达了,但发达的交通还是满足不了人们出行的愿望,即使是像我身揣无座票。好在还不算是长途,忍忍就可以了。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站着,别人坐着,你坐着,别人躺着。站着有站着的酸楚,坐着有坐着的困苦。我们以哭开始,以哭结束,算是首尾呼应吧。

  广播中放着《小苹果》的音乐。那是这个国度广场舞的流行色调,风靡已经超过了两年,不知为什么,还把它移植到这里,或是想兴奋一下恹恹欲睡的神经。人们在全民健身中,把《小苹果》推到了极致。现在社会上流行着一种告密文化。如果你不告密的话,我想说:我实在讨厌这种广场舞,更讨厌这种由《小苹果》充斥的广场舞。广场舞的嘈杂,正好可以折射这个社会的浮躁。流行调从《最炫名族风》到《江南Style》,到《小苹果》,品味越来越低。我讨厌《小苹果》或许还与它的名称有关。中国人对“苹果”的倾慕早已无可救药。如果说荒年时它可以充饥、丰年时它可以减肥,那么现在人人手机以“苹果”为荣、跳舞以“苹果”为乐,实在闹不明白。我常常暗想,躺在九泉之下的乔布斯,看到这种“火爆”,一定会睡着了笑醒来,然后巴不得从奈何桥中偷渡过来。我对“苹果”有些病态的心理,后来,我自己对自己进行心理疏导,追根索源或是我在幼年时到邻居家去偷“苹果”而落一顿毒打留下的心理隐疾。看来,真正病态的还是我。

  靠在某一节车厢椅背上,双腿,实在有些酸,我的身子骨就是这样不“经事”。身旁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儿童,稚嫩的脸上对未来充满期待。微笑着徬了徬他,他友好地摞出一块空处,让我半个臀部沾在柔润的座椅上,放松双腿,麻木的神经开始舒缓。坐着比站着的确爽快多了,我的腰部不再承受上身的重量。斜对面坐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大约也是无聊,小女孩要紧不慢地数着数字,从“1”开始,1、2、3、4……口齿流利而清脆,数着数着,到了“69”就停顿了一下,可能“70”这个音节需要转弯,结了半天,“70”终于从她那樱桃红样的口唇中挤出。我听着她那蛇信般吐出的数字,仿佛每一个都是一截年华。时光就是这样老去。杜甫说“人生七十古来稀”,“70”真是一个转折点。我离“70”虽然还有些远,但回过头望去,二十年前的青春早消弭于荒野中,那些须臾的杂念已沉积多年,我摊开双手,时光褪尽了青春的光亮,无法挽留一道道背影。再往前行,竟然不知归路。

  我突然一阵阵惊悸和震栗!

  列车的前面是一个火力发电厂,两个“烟囱”正冒着乳白色的气雾,为蓝天装点颜色。有见识的人说,那不是硫煤生成的白烟,是水气。我知道我快到站了,就像一个故事该要结束。车上的大部分人还将继续前行,每个人的目的地不同,决定着路不一样。我起身向身边的小朋友表示感谢,用“微笑”结束这一次“轮回”。太阳开始偏西,就像我这个年龄。

  下车时,地面熏腾而来的热气让我某一刻有些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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