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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格散文

时间:2021-09-13 15:30:48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在普格散文

  一

在普格散文

  普格是凉山彝族自治州的一个小县城,是典型的彝乡,也是有名的“火把节之乡”。具体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很多年前,普格县和我们宁南县竞选“火把节之乡”,普格因其地理优势,赢了。普格县城中间的一座山极其特别,我们给这座特别的山取了个特别的绰号,叫“尖尖山”,“尖尖山”建造了一个“火把场”,每年都聚集一大批彝家儿女,在此赛马、选美、跳“达体舞”。

  父亲曾愿望花两百元报名让我也去选美,后来放弃了,一是我身高不突出,再则,我不会“呀合”(唱歌)。

  普格是“山沟”小城,中间一条公路贯穿西昌与宁南两个方向,两边是群山,山形懒懒散散,像打个哈欠慢慢伸展上去的,极有层次感,逐步逐步往上,直指云端。

  小城的房子建造得有些年代了,加之路边的灰尘,房身显得灰扑扑。

  普格是个贫困县,听说年年都有资助,资助的数额不知道,有多少失学儿童上了“希望小学”不知道,有没有支教老师肯留下来吃苦不知道。——我是个闲人。

  每年出去打工都必要经过普格,有时候车到那里正巧睡着,有时候醒着,可见着皮肤黝黑的彝族汉子,牵着马儿在县城路边慢走,马上架着两只麻袋,鼓囊囊地,装的不是土豆就是玉米之类。彝族妇女牵着儿女,朝着某个米线馆子走去,两片裙摆在身前身后一飘一飘。

  二

  一个夏天,我从西昌回家,拖着密码箱,经过普格的时候突然想停下来,想在这个小城静静呆上一阵子。

  这似乎是个临时的约会,没来得及得到普格的允许。我半路下车,走在它的土地上。

  普格的夏天一点也不热,走在太阳下还可以享受到峡谷里灌来的风,凉爽!

  小城两边最多的是小吃店,“普格小笼包”很有滋味,在宁南有他们的一家分店,我在民族中学上学的时候经常去光顾。在分店吃了很多年算是老顾客,在总店门口,算是过客了,谁也不认得谁。

  普格烧烤很有创意,一开始的“烤小猪儿肉”就是普格流行起来的,做法大概是把乳猪切块,一片一片放到烧烤架上烤熟,拌上作料就可以吃了。乳猪不肥不瘦,正好下酒。烧烤多在路边搭建的棚子,不下雨的时候桌椅都支在外边,看星星或看月亮,随意。

  凉山的月亮是最明亮的。

  我找在一家“天天美发店”上班,老板娘是个孕妇了,坐在店里监管。老板是开车的,走路有点儿偏,口才很好,发型也很好,喜欢坐在椅子上跟我们讲故事。

  店里有四个女孩,加我,更热闹了。第一天介绍彼此的时候,她们把自己的绰号也介绍了,一个叫“草草”,一个叫“花花”,一个叫“俺大爷”,还有一个叫“人来疯”。我没有绰号(有也不说)。

  她们后来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萝卜”。

  四个女孩子里面,我喜欢和草草去买菜,她讲价的技巧很好,我喜欢看她将一把青菜砍成葱的价钱,葱在那个时候是不值钱的,买菜送葱,葱是“赠品”。草草的厨艺也不错,每次轮到我值班做饭的时候,我炒的菜总是没有人吃,我拉她做师傅。为了偷懒,我学了很久也学不会。

  草草喜欢逛寺庙,“尖尖山”有一处小寺庙是她带我去的。寺庙建在山石边,巍巍的样子,寺檐的几角飘着红色的布。草草和守寺庙的女子很熟悉,女子四十左右,穿着女尼的衣服,续着发,在一只大缸里腌菜。她身上没有出尘的味道。我问草草这是尼姑庵还是和尚庙,因为里面还有一个和尚在诵经。草草说不准。她只是告诉我,这里求神很准,她在这里抽了几只签,一次是求神保佑和男朋友和好,另一次求神保佑晚上不要做噩梦。这样看来,这寺庙的菩萨还是很有责任心的。

  我暂时想不起要求神保佑什么。只把寺庙檐角上那些飘飘的红布看了个够。

  花花是个不多话的姑娘,没到她说话的份上绝对不说话。安静地坐在那里,喝着一杯橙汁,眼里含着清淡的哀愁。偶尔的时候,会惆怅地看着外面的天,轻叹一声:

  “哎,快下雨了!”

  花花是个爱看书的人,喜欢张爱玲的作品。张爱玲的作品似乎有一种魔力,她在书页里行走得久了,也被夹成一个“小纸人”,小小的小纸人,忧伤小小的,——虽然那时候并没有什么事可忧伤。

  “俺大爷”是个讲笑话的高手,名字真和她的性格一样有派头。单看外表,是个嬉皮士。长时间接触了,其实又是个侠女。她总是幻想要是生活在古代,一定要去学武功,飞檐走壁,劫富济贫,还要在每个落脚处留下她的江湖大名:俺大爷!

  我喜欢她的名字,曾一度想要跟她换名字。她说:

  “以‘萝卜’换‘俺大爷’,不干!”

  “人来疯”喜欢热闹,每年的火把节她最开心。火把节的时候有很多彝族女孩来化妆,她化妆的技术极好,要粗眉描粗眉,要细眉描细眉,柳叶弯弯的细眉,像凉山清澈的月亮,被她轻手一挑,挑弯了安在彝族姑娘的眉头上。

  我是个“打杂”的,理发时理发,不理发时就整理我们五个人的“猪窝”,我们没有一个是属猪的,自从住在一起,全都属猪了,被子袜子,杯子刷子,永远乱七八糟。

  闲的时候很闲,闲得无聊了就去普格下方的“大河坝”抓鱼,五个女生,没有一个会游泳。

  大河坝的河并不大,只不过河床比较宽,两边的山也像挤够了一样,各往两边退一步,腾出一个宽点的空间。河水到此处也轻松了,缓缓地流淌,不急不躁。

  河水里有鱼,深水处鱼大一点,边上的就小得除了内脏不剩肉。有打鱼的男子背着一个喷雾器桶子,这是给烤烟上药用的,现在淘汰了来装鱼。男子拿着一只网子,网子上的一根线接在电池的一端,他们是用电来打鱼的。喷雾器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鱼,醒过来的鱼在水箱里撞来撞去。

  午时,阳光要烈一些,打鱼的人卸下桶子在大河坝边休息。他们挑着河水洗脸,桶子放在身后。“俺大爷”缩了过去,抓了两条就跑,鱼裹在衣兜里,跑得比风快。打鱼的男子一扭头看见这场景,扯着嗓子喊,彝话:“噢莫挫归挫归!”汉话:“放下鱼!——你个贼娃子!”

  男子的脸上没有愤怒表情,反而笑起来,迎着阳光,水珠子从脸上掉下,“嗒”地一声,滴在大河坝的石子上。

  在大河坝边偷鱼是件幽默的事情,被偷的和偷的,各自都感到快乐。

  普格城中的马路边栽的不是松树,松树只适合长在山上,要是长在马路边,掉下来的松针不好扫。路边桉树栽得多,其它的树种叫不出名字。沿着最高的一排树木走到一个岔口,再往上就是有名的“温泉山庄”,再再往上,就是螺髻山了,螺髻山是风景名胜,高而秀美的山色吸引了众多游客。我没有爬上螺髻山,太高了,只在螺髻山下做了个爬山的姿势。

  “温泉山庄”的温泉是天然的,里面修建了娱乐设施。我有一个同学在里面工作,听她说条件不错,可惜工资有点低,每个月都“白领”。那是个高消费的场所,我没去过,但这不使我遗憾。

  三

  有一个来理发店理发的顾客邀请我去“温泉山庄”洗温泉,我看他说话的时候眉毛总是一跳一跳,会突然给我挤挤眼睛,末了还特意介绍一下自己,在城中有房子,在某处有个职位,唯独在家里有个感情破裂的妻子使他郁闷,等等。他腰间有个很大的“诺基亚”,黑色壳子,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时间,或者,不看时间也要拿出来看看。

  那时候手机很贵,很多人买不起,我也买不起。

  我告诉他我有病,一沾温泉就发羊癫疯,人家发羊癫疯不省人事,口吐白沫,我发羊癫疯是找棍子揍人。自此,他没有再来邀约。

  对于我找的这个恶心的借口,“俺大爷”觉得很经典。一阵狂笑。

  普格和宁南离得近,我的家在普格和宁南的中间,离普格更近。家乡有很多年轻人会到普格来玩乐。他们认为宁南比普格大一点,宁南却显得稍微斯文沉静,不太吸引人。宁南的夜晚没有普格野性。

  野性的普格夜晚很狂欢,白天不见那么多人,到夜晚全都聚齐了。街边的`烧烤摊站满了人。资金充足的摊主租了铺子,在铺子里摆上桌子,在铺子外面的空地上支一把大伞,没有伞的搭个棚子,也摆上桌子。桌边围坐的人,说着汉话和彝话,一句汉话一句彝话地说,混着说,手也不清闲,啤酒瓶撞得咣当当响。普格的夜晚有烧烤的味道,也有酒的味道。

  我有个同村的人来普格玩,按父母的意思我应该叫他叔叔。我问我母亲:

  “我们是亲戚吗?”

  她摇摇头:

  “不是。”

  “那为什么叫他叔叔?”

  “这就是个称呼!——喊死人不要板板抬,小娃儿家嘴巴要甜点!”

  好吧,就喊他叔叔。

  叔叔这天来普格,走进了“天天美发店”,他需要“装修”一下。他看到我的时候一阵惊讶,“你会剪头发?”嘴巴上挂着笑。

  叔叔是个混混,十天半月不回家,一会子在西昌,一会子在普格,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就去了美姑县,美姑县出美女,去那里可以饱眼福。

  我给他剪了寸头,看起来精神了。他起来抖抖衣服,照照镜子,抹了两下头发,“阿贝贝,扎莫!”看见后面站着两个不会彝话的草草和花花,改成汉话,“嗯嗯,不错不错哈,——要得!”

  他没有给钱。

  夜晚的时候我去对面的烧烤铺要几个烤鸡脖子,看见他也坐在铺子里,喝着啤酒,和一桌的男子称兄道弟。叔叔旁边坐着几个女的,汉装打扮,一会彝话一会汉话,搞不清楚是彝族还是汉族。她们喝得歪歪倒倒,她们互相敬酒,笑得花枝乱颤。

  “嗨嗨,过来过来!”叔叔看见我了,朝我喊话。

  “这是我侄女。”他给同座的朋友介绍。我站在旁边微微笑一笑。

  一只手伸了过来,学汉族人一样要跟我握手。学不会或者故意学不会,握住手就没有放的意思。我挣了几下才把那只爪子甩开。手的主人朝我笑,笑得有点邪气,络腮胡子狂躁地盘踞在脸上,下巴处还滴着酒,看看有点恶心。

  叔叔没有制止的意思,还有意无意说一些撮合的话。

  回到店里草草问我咋不跟叔叔一块去吃烧烤,“他不是我亲叔叔!”我回答。

  “那你咋叫他叔叔?”

  “我妈说喊死人不要板板抬。”

  她们笑得有点夸张。

  日子在笑声里一天天过去。快乐是快乐,只是穷快乐,没有钱赚,给家里分不了负担。心里多少有些苦涩。普格人口少,理发店的生意不太好,除了火把节热闹,其他时间生意冷清。

  很多农村人是不舍得来理发的,他们宁可在头上盖一只大碗,沿着碗边剪。

  我该离开了。

  离开普格那天下大雨了,“俺大爷”送了我一把伞。草草,花花,还有人来疯,她们几个站在门口仰着头,她们说:

  “你走吧,我们不看你。”

  听说仰着头眼泪不会掉下来。我知道她们想哭。

  送伞似乎意藏着说散就散,后来再也没有相聚,——我走得太远。

  每次出省打工,车子路过普格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念她们。透过车窗望过去,“天天美发店”已经换了,换成卖百货的。

  卖小笼包的还在,来不及下车买,味道应该没有变。

  又是两年没有回家了,普格小笼包还在卖吗?

  普格在记忆里缩成一张黑白图片。偶然间想起:我半路下车,走在它的土地上。

  我是普格的过客。我不是普格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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