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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父亲上路散文

时间:2021-09-12 11:13:40 散文精选 我要投稿

送父亲上路散文

  父亲的骨灰安放在常羊山公墓的日子距今已整整五年。公墓是他最后的安息之地。我作为拥有并将享用一生的父爱,炎帝陵的常羊山成为我心灵之所系。所以,当我跪在他的墓碑前,告慰亡父神灵的时候,我以为这里长眠的是与世长存、能通晓日常生活语言的父亲。

送父亲上路散文

  父亲从发病到逝去只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夺去了老人最后的快乐时光。但一生默默奉献的父亲是个乐观的人,感觉自己身体不适,却拒绝去医院,笑说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是什么病,不过是脾虚而已。他有了调脾虚的药——那是他72岁生日说的话——吃了父亲的长寿面,孩子们簇拥着姥爷到楼下的花园里拍照。父亲坚持只拍一张的,这张是他和三个外孙女的合影,很慈祥、和蔼的面孔。我从镜头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有种感动,因为父亲难得这么开心,他一向严谨,生活里自然“父道尊严”。就是这张照片,半年后被剪辑做了遗像。我想许是命运早已注定,父亲六十岁大寿后的每个生日都不曾想起为他留影,想起了,却成了最后的定格。

  父亲被迫住进了医院,医生和我们姐妹都骗说:“你的胆结石要动手术。”父亲应允了。

  父亲手术那天,除了旅美的弟被瞒着,全家人都守候在手术室外。而我在父亲被推进去的一刹那,看到他一丝无助的眼神,那眼神露出对生命的爱和留恋。我忍不住扑在留有他体温的病床上哭了起来,仿佛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父亲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身边多出一个塑料袋,那是接取术后胆汁的。那塑料袋的另一端就连着他的腹膛,让术后残留的洞孔一直未能愈合。父亲对这个袋子一直耿耿于怀,但它却固执地伴着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父亲离去时,我们三姐妹都围绕在他身边,一边小声地说话,一边不住地用手拍打哈欠连天的口——医生的病危通知单写有“本周内随时都有危险”。所以,我们都不敢合眼,只是偶尔趴在床边打个盹,父亲此时偶尔出现神志不清但直到他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天,他是平静的、有说有笑的,只是显得有些疲倦。他把能想到的事都告诉我们,把博大的爱和宽容留给了我们。

  凌晨,当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正在为他把脉,我歇嘶底里地叫声,叫出了一片忙乱和哭声。

  父亲念想最多的是弟弟,他唯一的男孩。父亲盼望得到嫡系的孙儿来延续家族的春秋,但在父亲有生之年,弟弟没有做到。五年前弟旅美时,父亲没有和他挥手告别,他不想看到掌上明珠的得而复失,期盼弟的荣归。五年后又是不辞而别,这一别竟是永诀,由不得他。

  所以弟回到家,首先看到的是揪心的灵堂——其实父亲是听到了弟登机的消息当天才离去的,他等不到了或者说他终于知道弟还会踏上回家的路,于是他老人家放心了。

  弟是在距灵堂数10米的地方跪行至父亲灵堂前的。下车后,弟雕塑般盯着前方那个硕大的灵蓬。他怎能相信,当初他要离开父亲的前夜,父亲坐在床边,对他说了不少祝福的话,他也给父亲留下了多少向往的东西啊,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但此刻,父亲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回国的时候,他还以为父亲会因他着装的西化而责怪,以为没给父亲带回有血统的后代而责怪,他准备了一堆的滋补品,一堆检讨的话。然而父亲远行了。弟看着照片上的父亲就流泪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雕塑会流泪的话,那是那天的弟。数十米跪行扑至灵堂,失声叫出“爸”嗓音就被堵塞了,泪水打湿了灵堂的地毯。左邻右舍的唏嘘声不绝于耳。

  多年以后,回想到这一刹那,它就像一组长长的多画面镜头逐一展开,我忍不住再次被带回那永不磨灭的悲壮场面,泪水重新模糊我的双眼。

  弟的嗓子哑了,只能小声地说、细心地听。遵照老人们的指点,履行着他的责任。人们说一定是父亲不忍看到哭泣的弟,因为他受父亲早期的教育就是“痛不做声、苦不流泪”,所以只好哑了嗓子。弟受的打击太大,下车的前10分钟,他才听到父亲病情恶化的消息啊。

  出殡前一天,我家楼下十分地热闹,街坊们说我父亲生前爱热闹,所以一定要热热闹闹地送他走。于是有专人安排了剧团的人唱戏。我为父亲点的是《卷席筒》里的一段。父亲在单位的戏台上扮演过里面的角色,父亲很为这个角色而自豪,而我也曾为讨父亲的欢心而有意和他探讨过这个角色。

  我递上点唱的'曲目后就回到灵堂。那晚演员们都发挥得极好,不时有噼哩啪啦的掌声传来,为父亲送行的戏曲演唱会把浓重的悲伤气氛扭转了。邻人们被唱腔蛊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抱胸前,随时等待用掌声表达他们捧场的心情。而我则对着父亲慈祥的面容以泪洗面,宛如灵堂里两柱流泪的红烛。

  第二天是送父亲走的日子,父亲的遗体已在去逝的当晚被送往殡仪馆,送他只是象征他精神的遗像和一杯骨灰。

  那个时间到了的时候,炮响了,哭声也跟着响了,一片哭声里我只觉得泪往心里流,这泪里有悔的成分。弟抱着父亲的遗像,用手揩去落在上面的泪水说:“爸,我们走!”弟说“爸我们走”的时候,竟让我们都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和父亲这么近地说话,他的话竟然是“爸我们走”。

  在以后无数的日子里,每次接到弟的电话,向我说起他在大洋彼岸的生活,说起他给父亲终于添了个孙女时,我的耳边回响最多的还是他的那句话“爸我们走”。

  父亲生前是自学成才的中医,医好了许多的人的病,对医好人的回报,连一只苹果都不收,他说做好事是积德,收下人家的东西就把德行积分减掉了。

  父亲大约猜到了他的病,但他没有放弃,还强烈地流露出生的欲望。所以他平静地接受医生给予的一切,他十分配合甚至有点讨好医生的意味,他自然流露地称年轻的医生为“孩子”,医生查房的时候,他很温和地问“咋样,孩子,今天的情况咋样啊”。孩子以对父亲般的亲切说:“挺好,恢复得挺好”。

  那个被唤作“孩子”的主管医师在为父亲做最后抢救后,眼里滚动着泪花。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弟坚持要答谢这些为父亲忙碌了半年多的医生和护士时,那个被父亲唤作“孩子”的大夫面对弟的眼睛,再次有泪花闪烁。

  挑选骨灰盒的时候,我们一致响应要一个古香古色而又不失雍容华贵的。古香古色是父亲的品质,雍容华贵是我们对他在天堂之路的寄托——那是他的归宿。遵照老人的话,还买了两只瓷娃娃,安排在他的新家里。男的叫“孝顺”,女的叫“听话”。给父亲扫墓的时候,姐就常说这样令我揪心的话:“要办的事,爸,就交给孝顺和听话吧,千万不要再累了自己,这辈子,爸,你受的累太多……”一边这样说,一边看着被燃起的各色冥币在空中飞扬,如黑色的蝴蝶。我和妹就会高兴地说:“爸听到了,看他在笑呢!”

  老人们说,纸被燃烧的在空中飞,是里面的人收到礼物愉快的应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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