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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之耿十八》原文及译文

时间:2017-06-15 16:06:05 国学智慧 我要投稿

《聊斋志异之耿十八》原文及译文

  引导语:《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国清代著名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下面是yjbys小编为你带来的《聊斋志异之耿十八》原文及译文,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原文:

  新城耿十八,病危笃[1],自知不起,谓妻曰:“永诀在旦晚耳。我死后,嫁守由汝[2],请言所志。”妻默不语。耿固问之,且云:“守固佳,嫁亦恒情[3]。明言之,庸何伤[4]!行与子诀[5],于守,我心慰;子嫁,我意断也[6]。”妻乃惨然曰:“家无儋石[7],君在犹不给,何以能守?”耿闻之,遽握妻臂,作恨声曰:“忍哉!”言已而没。手握不可开。妻号。家人至,两人攀指,力孽之[8],始开。

  耿不自知其死,出门,见小车十余两[9],两各十人,即以方幅书名字,粘车上。御人见耿,促登车。耿视车中已有九人,并己而十。又视粘单上,己名最后。车行咋咋[10],响震耳际,亦不自知何往。俄至一处,闻人言曰:“此思乡地也。”闻其名,疑之。又闻御人偶语云[11]:“今日剿三人[12]。”耿又骇。及细听其言,悉阴间事,乃自悟曰:“我岂不作鬼物耶?”顿念家中,无复可悬念,惟老母腊高[13],妻嫁后,缺于奉养;念之,不觉涕涟。又移时,见有台,高可数仞,游人甚夥;囊头械足之辈,呜咽而下上,闻人言为“望乡台”[14]。诸人至此,俱踏辕下,纷然竟登。御人或挞之,或止之,独至耿,则促令登。登数十级,始至颠顶。翘首一望,则门闾庭院,宛在目中。但内室隐隐,如笼烟雾。凄恻不自胜。回顾,一短衣人立肩下,即以姓氏问耿。耿具以告。其人亦自言为东海匠人[15]。见耿零涕,问:“何事不了于心?”耿又告之。匠人谋与越台而遁。耿惧冥追[16],匠人固言无妨。耿又虑台高倾跌[17],匠人但令从己。遂先跃,耿果从之。及地,竟无恙。喜无觉者。视所乘车,犹在台下。二人急奔。数武,忽自念名字粘车上,恐不免执名之追;遂反身近车,以手指染唾,涂去己名,始复奔,哆口垒息[18],不敢少停。少间,入里门,匠人送诸其室。蓦睹已尸,醒然而苏。觉乏疲躁渴,骤呼水。家人大骇,与之水,饮至石余。乃骤起,作揖拜伏;既而出门拱谢,方归,归则僵卧不转。家人以其行异,疑非真活;然渐觇之,殊无他异。稍稍近问,始历历言其本末[19]。问:“出门何故?”曰:“别匠人也。”“饮水何多?”曰:“初为我饮,后乃匠人饮也。”投之汤羹,数日而瘥。由此厌薄其妻,不复共枕席云。

  注释:

  [1]病危笃:病重濒于死。笃,指病势沉重。

  [2]嫁守:改嫁或守节。旧谓夫死不嫁为守节。

  [3]恒情:常情,恒,常。

  [4]庸何伤:有什么妨害。庸,与“何”义同。

  [5]行:行将,将要。

  [6]意断:意念断绝。

  [7]无儋 (dàn担)石:形容口粮不足,难以度日。儋,通,或称罂缶,坛子一类瓦器,容积一石,故称儋石。见《方言》。《汉书·扬雄传》:“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

  [8]擘 (bò播):分开。

  [9]两:通“辆”。下句“两”字,义同,意为每辆。

  [10]咋咋(zē ēz责责):象声词。形容车声。

  [11]御人:驾车人。偶语:相对私语。

  [12](cuì脆):铡断。

  [13]腊高:年老。腊,佛家语。僧侣受戒后,于雨季在寺内坐禅修养,安居三月,结束后称为“腊”。故僧侣受戒后的年数以“腊”计算,一年为一腊。后遂与人的年寿联系在一起。

  [14]望乡台:旧时迷信,谓阴间有望乡台,新死的鬼魂可由此望见阳世家中情形。

  [15]东海:地名。汉设东海郡,治所在郊,即今山东郯城县。

  [16]冥追:阴曹追捕。

  [17]台高倾跌:此据铸雪斋抄本,原“倾”字后衍一“倾”字。

  [18]哆(chǐ齿)口坌(bèn笨)息:张着口喘气。坌,坌涌。息,气息。

  [19]历历:犹言清清楚楚。

  译文:

  新城的耿十八病危了。他自己料定不能好了,对妻子说:“咱俩要永别就是早晚的事了。我死后,是守寡是改嫁你自个作主吧,现在请把你的打算说一说。”妻子沉默不语。耿十八坚持问她,说:“守寡当然好,改嫁也是常情,说明了,有什么妨害呢?马上就要同你永别了。你守寡,我感到安慰;你改嫁,我也就不再牵挂了。”妻子于是愁苦地说:“家中连一小瓮米都没有了。你健在时日子还不能维持,靠什么守寡啊?”耿十八听后,突然抓住妻子的胳膊,恨恨地说:“忍心啊!”说完就死了。手握胳膊不撒开。妻子哀号,家里的人过来,两个人掰手指,用力掰才掰开。

  耿十八不知道自己死了。出门看见小车十多辆,每辆车上有十个人,最后看到在一张方纸上写满了名字,贴在车上。赶车的人看见耿十八,就催促他上车。耿十八见车中已有九个人了,算自己是十个,又看见纸单上,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后。车子得得地走着,响声震耳。自己也不知往何处去。

  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地方,听人说道:“这里是思念家乡的地方呀。”耿十八听这地名心里犯疑惑,又听赶车的谈话时说:“今天铡了三个人。”耿十八听后卫大吃一惊。再仔细听赶车的对话,全说的是阴间的事,于是才明白:“我这岂不是作鬼丁么!”立刻又想到家中,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只是老母亲年纪大了。妻子改嫁后没人侍奉,想到这里,不觉泪落如雨。又过了一会儿,看见一座台子,高数丈,上面游人很多。扛着枷,戴着镣的人哭哭啼啼上台下台,听人说这是“望乡台”。

  车上众人到此后,都踏着车辕下了车,纷纷争着登高台。赶车的或用鞭子打,或阻止不让上。唯独轮到耿十八时,则催他快上台。上了数十个台阶,才到了台子顶上。抬起头来一看,门庭宅院全在眼中,只是屋里影影绰绰的,好像烟雾笼罩一般。心里难过不能克制,回头一看,一个穿短袄的人站在身旁边,那人问姓什么,耿十八把姓名告诉了他。那个人自己介绍说是东海的手艺人。见耿十八流泪,就问:“什么事还挂在心上啊?”耿十八把心事告诉了他。手艺人出主意两人一起跳下台子逃跑,耿十八怕阴间追查,手艺人咬定说不碍事。耿十八又担心台子高,跳下去会跌着,手艺人告诉他跟随自己尽管跳。于是,手艺人先跳下去了。耿十八也真的跟着跳下去了。到了地,竟然一点也没事儿。

  耿十八高兴没人觉察,再看坐的车仍停在台下,两个人急忙跑了起来。跑出几步,耿十八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还贴在车上,担心照着名单来追自己。于是返回身到车跟前,用手指沾吐沫,把自己的名字涂掉,就又跑了起来。跑得张着嘴,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稍事停留。

  不大时间,到了家门口,手艺入把他送进了屋。耿十八猛然看见自己的尸首,他就苏醒过来了。觉得疲乏干渴,急忙喊着要水。家里人吓了一大跳,拿水给他,喝了一担多,于是跳起身,作揖叩头,一会儿又出门送人、道谢,刚回屋又僵卧不动了。家里人因为他的行为太怪了,怀疑他没有真的活过来。可是再看看他。一点也没有别的怪异之处,稍稍靠近问他话,他一一把经过都说了。问他:“出门干什么?”答道:“与手艺人告别啊。”“为什么喝那么多水?”答:“开始是自己喝,后来是手艺人喝的。”给他稀饭吃,过了几天就痊愈了。

  从此之后,他讨厌妻子,不再同妻子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