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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原文和赏析
菩萨蛮原文和赏析1
《菩萨蛮》
朝代:唐|作者:温庭筠|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劝君今夜须沈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全文赏析
第一首写他早年在洛阳时的一段美好的遇合。当时他为了生计和前程不得不离开这个女子,而她曾弹了一曲琵琶赠别,并叮嘱他早一日回来。
这首词是写之情的。“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掩流苏帐”,“红楼”“香灯”“流苏帐”所构成的是一幅何等温磬旖旎的背景。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倭堕低梳髻,连绢细扫眉”诸词,说它们寄托了极为深婉的珍重爱美的情意。这首词开端两句表面是写闺房情事,似颇为香艳,试想如果不是离别,在有香灯和流苏帐的红楼之中,该是多么缠绵旖旎的情事。但是这里的“红楼”紧接着“别夜”,“香灯”和“流苏帐”之间隔有“半掩”二字。在平常休息睡眠的时候,香灯是可以熄灭的,流苏帐是可以放下来的,而香灯一直亮着,帐子也掩着,就意味着今宵是离别之夜。
这两句浅直的叙写中,有许多矛盾的对比,所以说“堪惆怅”,就因为他们不能欢聚在有香灯的流苏帐的红楼之内安眠,而内心之中满是离别的悲哀。把红楼别夜写得如此值得珍重恋惜,是直要读到第五首的“凝恨对斜晖,忆君君不知”才会真正体会出其中的深意的。《论语》上说过:“可与言而不与之言,谓之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对于诗词的欣赏,也应该做到不失人也不失言。对于诗词的作者,如果他有深意,而你不理会,你便对不起他,如果是他的作品没有深意,你要强加于他,则是你的错误。尤其是对于含蓄委婉的作品更应不失人也不失言。“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残月”有两种解释,一是缺月,二是西沉的月。在《花间集》中有词云“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可以为证。只有西沉的才会与人的脸平齐,温飞卿的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也点明了破晓是行人上路之时。从别夜的香灯到清晨的残月,都透露作者对离别前时间点滴流逝的敏感。
“残月出门时”,到了不得不与所爱的女子相别的时候,“美人和泪辞”,这一句在句法上有三种解释之可能,第一种解释是美人含着泪和我相辞,第二种解释是我含着泪与美人相辞,第三种是我与美人都含泪而辞,这三种解释可以并存。《菩萨蛮》的牌调是每两句押韵。“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中的“羽”、“语”应是韵字,换上“金翡翠”就不押韵了,可知此处不应是“金翡翠”,这是很简单的辨别方法。“金翠羽”是装饰在琵琶弹拨部位上的饰物,是翡翠鸟的羽毛,这是极言琵琶之精美珍贵。“弦上黄莺语”是说那琵琶弦上弹出的声音犹如那婉转的莺啼。(小山)词云:“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可知琵琶是可以传达内心中深刻婉转之情意的。要写的便不仅是临别时美人弹奏了琵琶这件事本身,而是着重在写琵琶弦上所传达出来的相思之情。
“弦上黄莺语”是说琵琶弹奏的如莺啼婉转的声音都是多情的叮咛叙述,说的是什么?就是下边一句:“劝我早归家”,何以要早归家?那理由非常充足,就是因为“绿窗人似花”,有如花般的美人在家中等待,你难道能不早归家吗?花的生命是短暂的,一个女子的美貌也难以持久,如果你还想见到如花的人,就该早点归来,若是晚了,既便你回来以后那人依然还在,可已经没有如花的美貌了。写过两句词:“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我历尽了天涯离别之苦,没想到回来以后,花已经这般的零落。总结起来,这第一首词写的都是离别珍重的感情,对于这首词所传达出的这种情感,当以后讲到第五首时,我们会有更深的体会。
第二首写他到了江南,七八年中他求仕求食,行程万里,依然一无所获。人人都说江南好,在韦庄眼里,江南最好的莫过于那些胳膊雪白的卖酒女郎了。可是他心里却惦着家乡,一心想回去,而北方此时正处于战火之中。所以江南人劝他: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人人尽说江南好”,是与第三首词的“如今却忆江南乐”对应的,“人人尽说”,这其间所隐藏的意思是自己并未曾认为江南好,只是大家都说江南好而已。下面的“游人只合江南老”,也是别人的劝说之辞,远游的人就应该在江南终老。“只合”,合者,该也,在江南是一个游人客子,而却劝在江南终老,因为韦庄是在中原一片战乱中去江南的,当时的中原如同他在《秦妇吟》中所描写的是“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在这种情况下,江南人才这样劲直的劝他留下来。下面则是对江南好的细写,说江南确实是好的,“春水碧于天”是江南风景之美,江南水的碧绿,比天色的碧蓝更美。“画船听雨眠”是江南生活之美,在碧于天的江水上,卧在画船之中听那潇潇雨声,这种生活和中原的战乱比较起来,是何等的闲适自在。更进一步,江南又何尝只是风景美、生活美,江南的人物也美,“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垆,一作“罏”,又作“炉”,是酒店放置酒器的.地方,《史记·列传》云:“买酒舍乃令文君当炉”。江南酒垆卖酒的女子光彩照人,卖酒时攘袖举酒,露出的手腕白如霜雪。
下面的“未老莫还乡”,这么平易的五个字却有多少转折,佛经上说“才说无便是有”,说“莫还乡”实则正由于想到了还乡,他没有用“不”字,用的是有叮嘱口吻的“莫”字,细细地品味,表现出了一种极深婉而沉痛的情意,说“莫还乡”是叮咛嘱咐的话,是你想还乡,而现在却有不能还乡的苦衷,“还乡”是一层意思,“莫”是第二层意思,又加上“未老”二字,是第三层意思,因为人没有老,在外漂泊几年也没有关系,这里再回头看“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人合江南老”,就会明白陈廷焯为什么赞美韦庄词“似直而纡,似达而郁”了。
第三首写的是“如今”——也就是他在西蜀的时候,这时他已经老了,唐王朝也已经灭亡了。不要说家乡了,就连江南也成了永远的过去。他的记忆中是“满楼红袖招”,可当时他并没有被这些“红袖”招去,所以“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也算是弥补当时的遗憾吧。
“如今却忆江南乐”,“如今”是跟从前做对比的,是说我现在才反而回想起江南的好处,“却”是反对之词,“如今却忆”四个字一笔勾销了当年的“人人尽说江南好”,再次突出他当时并没有认为江南好的意思,据此也可以肯定这首词是离开江南之后写的。当时在江南,他并不以江南为快乐,他的心心意意都在那“红楼别夜”的中原,都在那“劝我早归家”的美人,所以对那风景如画的江南,垆边似月的酒女都并没产生丝毫的留恋。但等他离开了江南,反而却回忆起在江南那段生活的美好了。
“当时年少春衫薄”,多数的词所传达的感发的力量不是靠形像,而是靠叙述的口吻,也就是用赋的笔法。“春衫薄”三字就是形像,写的光景之美好和可怀念。有过两句诗:“庾郎最年少,芳草妒春袍。”为陪衬庾郎的年少,用了春袍的质料的轻快和色泽的鲜明的形像,那使芳草都嫉妒的这样的明快充满活力的春袍,正是青年的形像。“骑马倚斜桥”,更是形像,怎样描写男青年的英武潇洒,西学作品里少女心目中的男青年形像就是所谓的白马王子,中国也有类似的传统,的诗:“郎骑白马傍垂杨,妾折青梅倚短墙,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识君即断肠。”
这位中国青年骑的也是白马。韦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也是写的这样的男女之间感情的遇合,一定要重视他们共同所写的这种遇合的传统,这种遇合都同时有一种共同的含意,就是要以你最好的年华,最出人的才能,最好的面貌去得到这种可贵的遇合。“骑马倚斜桥”是英武与潇洒的结合,“骑马”是英雄勇武的一面,“倚斜桥”是风流潇洒的一面,“满楼红袖招”是说满楼的女子都为之倾倒。韦庄的这两句词是说他当年何尝没有才华,何尝没有遇合,何尝没有人赏爱,然而他那时对满楼的红袖钟情吗?真的看重那些人吗?他没有,因为他第一句就写的是“如今却忆江南乐”,所以他所说的“满楼红袖招”都是反面的陪衬,是说我当年有那样的年华、遇合、赏爱,但我没有看重这些,而这一切现在都过去了。
至此为止,写的都是对江南往昔的回忆。下半阕“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二句,一则可能仍是写回忆中的情事,再则也可能是写今日之情事,有两种可能,也可以兼指。“翠屏”是镶有翡翠的屏风,“金屈曲”是屏风上的金属环纽,用“翠”“金”二字,意在写明环境之美。“花丛”在古人诗词中,不单是指自然界的花丛,广义的还指如花的女子,他说我当年面对“满楼红袖招”都没有钟情,而现在要能再有像当时那样的遇合,“此度见花枝”,我便将要“白头誓不归”了,“誓”表示其态度之断然坚决。“白头誓不归”这句与前首的“未老莫还乡”是鲜明的对比,当年是说没有年老还可以暂时不回故乡,真正意思是说年老时一定要回乡。
第四首写他与西蜀主人对饮,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中,还是一醉方休的好。
这首词头两句说“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下半首又说“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四句之中竟有两个“须”字,两个“莫”字,口吻的重叠成为这首词的特色所在,也是佳处所在,下面写“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又表现得冷漠空泛。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是深情的主人的劝客之语,一个“今夜”,一个“明朝”具有沉痛的含义,是说你今夜定要一醉方休,酒杯之前不要说起明天的事情。人是要有明天才有希望的,明天是未来希望的寄托,可是他现在用了一个“莫”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你千万别提起。为什么莫话明朝事呢?那必然是明天的事情有不可期望,不可以诉说的悲哀和痛苦,所以他这里反映了非常沉痛的悲哀。这是主人劝客之词,如果联想到他的“红楼别夜”的美人劝他早归家,则当时他的希望原当在未来,在明天,明天回去可以见到他“绿窗人似花”的美人,而现在主人劝他“尊前莫话明朝事”,是明天绝无回去的希望了。“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纵然是对红楼别夜的美人还是这般的锺情和怀念,但是没有再见的希望,我就珍重现在热情的主人的心意吧,因为主人敬给我的酒杯是深的,主人对我的情谊也是深的。
有首诗是这样写的:“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的美酒散发着郁金花的香气,白玉碗中的酒浆闪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只要主人能使我沉醉,我就忘记了什么地方是他乡。一般人只知道欣赏李白诗潇洒飞扬的一面,其实李白诗也有非常沉痛的一面,李白写饮酒的诗最多,而且多与“悲愁”联系在一起,像“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都属此类。在韦庄这二句写的主人劝酒之情中,也隐含了深重的悲哀。下半阕的“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我以为此处乃是客人自劝之词,我忧愁的是像今晚这般欢饮的春夜非常短暂,我不再推辞说你又将我的酒尊斟得太满。“遇酒且呵呵”,“呵呵”是笑声,如果你认为是真的欢笑就错了。因为“呵呵”两个字只是空洞的笑的声音,没有真正欢笑的感情,韦庄所写的正是强做欢笑的酸辛。如果你再不珍惜今天“春漏短”的光阴,今天的欢笑,今天这“酒深情亦深”的感情,明天也都不会再存在了。唐朝灭亡,当时的韦庄已经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了,所以他说“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第五首是对全组词的总结:现实是“洛阳才子他乡老”,而这位在他乡老去的才子并没有忘记他早年的恋人。当他看见桃花春水上成双成对的鸳鸯,便想起那个远方的心上人,可是对方知道这一切吗?
这第五首词是全组五首词的总结,是对红楼别夜的回忆。这第五首词可分为两层意思来看:一是果然怀念的是红楼别夜真正的女子;二是有喻托的含义。按第一层意思来讲,可能是他在洛阳时确有一段遇合,因此而怀念洛阳的春光,更何况韦庄又真的见过洛阳的春光,《秦妇吟》的开头就曾说“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是洛阳之春光果然美好,使人追怀忆念。可是当年的“洛阳才子”却是“他乡老”了,再也没有回到洛阳去,而且以后也绝无回去的希望了。在蜀称帝以后,与篡唐的朱温成为对立的国家,韦庄因此便只能终老他乡,但他却执著地怀念着故乡,“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洛阳城外的魏王堤上遍种杨柳,白居易曾这样加以描写说:“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条无力魏王堤”。还没来而却已经使人有了春天的情思的,正是魏王堤上柔弱无力地垂拂的杨柳。
韦庄这首词开端四句,一方面是写洛阳,一方面是写他乡,“洛阳城里春光好”,“柳暗魏王堤”是洛阳;“洛阳才子他乡老”,“此时心转迷”是他乡,“洛阳城里春光好”是昔日,“此时心转迷”是今日,四句是两两对比的呼应,都是今日此时对洛阳的回忆。我记得当年的洛阳“柳暗魏王堤”,“暗”者是茂密的样子,想起魏王堤上的,那千条万缕的柳丝在我心中唤起了相思怀念的凄迷之情,所以说“此时心转迷”。下半阕的“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又用了一个“春”字,代表着又一个春天的到来,但这句的春却已经不再是洛阳之春,而是今日此时在成都的春天了,当年写成都的景色,曾说“春流泯泯清”,韦庄所用的“渌”字也是清澈的意思,他说清澈的春水两旁开满桃花,杜甫在《江畔独步寻花》一诗中也会描述过成都春天这种美丽的景色,他说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水上鸳鸯浴”也是当年成都的景致之一,杜甫在成都也曾写过“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当然,韦庄用“鸳鸯”二字除写实外,也有象喻之意,鸳鸳是成双成对的,代表着相思的感情,韦庄看到水上的鸳鸯,就引起了他对故乡故人的怀念之情。“凝恨对斜晖”,是说我内心之中凝聚着不可排解的愁恨,“凝”是深发不散,不是短暂的愁恨,不是一时片刻的愁恨,而是深心凝聚着的愁恨。面对着落日的斜晖,“斜晖”也有两层含意,一是果然是在黄昏的时候,黄昏最易触动人们的相思怀念。二是象喻的意思,斜晖代表着一个王朝的败亡消逝。辛稼轩的“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便有这层托喻之意。古人常说的落日、斜阳,都是慨叹一个朝代的衰亡。而末句“忆君君不知”,则一下子打回到开头的“红楼别夜”的美人,他说你难道以为我说了“白头誓不归”,就真的不想念你了吗?其实我何尝不对你时时牵挂怀念,只是“忆君君不知”罢了。对他人的是需要以行动来加以证明的,不能只凭口说,而韦庄是不能用行动来向红楼别夜的美人证明他的怀念了,所以他这五个字写得极为沉痛,而联系到前面的“劝我早归家”一句美人的惜别之言,则更见其可悲了。
韦庄这五首词是同时可以有两层含义的,第一层可以说他所写的只是跟一个现实的女子离别的相思怀念,因为他毕竟漂泊江南,终老蜀中而不能重返中原与所爱之人重聚了。同时更可注意的是他可能还结合有两层托喻之意,是暗写对于唐朝故国的一份忠爱的感情,因为唐朝最后的灭亡是在洛阳,因为据《旧唐书·昭宗纪》所载,天佑元年正月朱温曾胁迁唐都于洛阳,八月遂弑昭宗而立昭宣帝,未几朱温遂篡唐自立,所以唐朝最后的灭亡是在洛阳发生的,韦庄这首词最后点明洛阳,以历史背景和作者身世而言,其有托喻之意,自然是十分可能的。
菩萨蛮原文和赏析2
(唐)温庭筠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此词是《花间集》第一首,也是温庭筠十四首《菩萨蛮》中的第一首。古今词人学此词者最多,争议也最纷纭。自清人张惠言谓此词乃有寄托之作,所谓“感士不遇也”,于是只就其词之有无寄托这一点便争论不休。“五四”以后,认为它有寄托的少了,如俞平伯、浦江清诸先生说此词皆不从张说。但时贤如加籍教授叶嘉莹女士在她的近著《灵溪词说》中却又不完全排斥此词有寄托之蕴义。盖作者填词时主观上诚未必即有寄托,却无碍乎不同读者根据个人身世经历,于读词时各随已意加入诸般联想。然则“寄托”云者,乃读者之感受,非必作者之初衷也。窃以为古今多少名篇佳作,皆当作如是观。
说到此词本身,争议又纷至沓来。首句“小山”一词,或以为枕,或以为屏,或以为梳,或以为眉。而“金明灭”云者,或以为日光闪烁,或以为首饰发光,或以为眉之新式样,几令人莫衷一是。昔年撰拙著《读词散札》,曾据日本今天所保存的唐代习俗,断为此实床头枕后之小屏风,“小山”乃屏上所绘之金碧图案。当其受到日光照射,自然熠耀生光,明灭不定。此固是晨景,但已日上三竿,非复曙光初临之际。若问何以作如此解?则有下文“懒起”二句为证。这是写美人晏起,懒洋洋地在床上展转反侧,不想起身化妆梳洗的形象,而即通过此种形象写出女子百无聊赖、孤寂苦闷之心态。正由于起床以后更觉无聊,这才有意在枕上稽迟拖延的。
人皆知此词第二句“鬓云欲度香腮雪”刻画入微,写女子娇慵艳冶之态几乎浃肌沦髓,入骨三分。夫“云”乃形容鬓的黑且浓密,“雪”则形容肤色的白而细腻,自不待言。而“度”字尤为传神。试想一个女子醒来却不起床,一劲儿翻来覆去,把一头乌云般鬓发在枕上揉搓得“乱如飞蓬“,自然会有一丝半绺覆上面颊,此即所谓“欲度”。然“度”虽训“过”,引申为“掩映”、“掠过”,似仍未体察作者修辞之妙。试想今日如有一位女子走在路上,偶然一阵风吹来,把鬓发一丝半绺吹拂到面颊上,她只要轻轻一拢,自然那绺头发就会回到原处。这本不足为奇。现在温词里所用的这个“度”字,正如我们常说的“过桥”、“过马路“之“过”,亦即曹操诗“越陌度阡”的“度”字之义,是由此及彼之谓。此盖写女子既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绺云鬓竟由其左侧(假定为左侧)被揉搓到了颊上,宛如要通过整个面孔度越到右侧去的样子,这才是“度”的确切涵义。当然左侧的头发是“度”不到右侧去的,而这位女子这时却依旧懒洋洋的`,她连用手把一绺云鬓掠回原处这样轻而易举的行动也懒得去做,一任这绺头发横斜于如雪的香腮之上,于是这“欲度”的动态竟由“慢镜头”成为“定格”,竟静止在腮边了。然则此女子慵懒之娇态可想而知矣。夫然后下二句的“懒”与“迟”乃有着落。日光照入床帷,说明天已不早;而这位女主人公却始终赖在床上懒得起身,还有比“鬓云欲度香腮雪”这一句更传神阿堵的么?
三、四句说“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实际上她还是起了床,并且也画了眉,进行梳妆打扮了。只是她心不在焉,或者说虽在梳洗打扮却不想很快结束这一系列的化妆程序,希望它完成得越慢越好。所以俞平伯先生说此词,强调前四句中“弄妆”的“弄”字。“弄”者,故意消磨时间,尽量拖延程序之谓。此与第一、二句手法正同,仍从客观描述中以细致入微、惟妙惟肖的笔意刻画女子的心态。事实上,这女子本心并不一定想起来梳妆打扮,却格于种种客观原因必须梳妆打扮。这就是此词的主题思想,也是作者对词中抒情女主人公寄以十分同情的所在。
下片“照花”二句,写梳妆最后一道程序,要把自己打扮得更艳丽、更娇媚,于是在头上簪花。前面的花易见,脑后的花难窥,这就必须用前后两面镜子相对着映照。在“照花”过程中,女子宛如新梦乍觉,发现自己美好的容颜。自己是这样美,甚至比花还显得娇媚有活力。但自己却并不能因姿容的美丽便能主宰个人的命运,相反,或者竟由于自己生得太美,反而由别人来主宰命运了,却必须按照别人的安排来走自己不得不走的路。这些意思绝对不是笔者臆测出来的,而是作者从末两句向读者点明的。浦江清先生讲此词曾有一段精确考证,谨照录如下:“按许浑诗:‘南国多情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又郑谷诗:‘离夜闻横笛,可堪吹《鹧鸪》’,是唐时有《鹧鸪曲》也。崔氏(小如按:指崔令钦)《教坊记》有《山鹧鸪曲》,其后词调中有《鹧鸪天》,《宋史·乐志》有《瑞鹧鸪》。又按:鹧鸪是舞曲,其伴曲而舞,谓之鹧鸪舞,伎人衣上画鹧鸪。韦庄《鹧鸪诗》:‘秦人只解为曲,越女空能画作衣。’元人白仁甫作《驻马听》四首分咏吹、弹、歌、舞,其第四首咏舞云:‘漫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亦谓伎人舞衫上往往绣贴鹧鸪图案也。故知飞卿所写,正是伎楼女子。”由此可知,温词“新贴”二句,“金鹧鸪”是指式样新颖、合于潮流的舞衣图案,所以当这一女子化妆完毕,最后穿上时髦的合乎新潮的带鹧鸪图案的舞衣。然则这个女子的梳妆打扮和穿着入时的目的已昭然在人耳目了。原来她本心并不想去陪那些贵族豪门的王孙公子寻欢取乐,以歌舞侑酒娱宾;可是自己的身分、职业和能歌善舞的本领决定她不能不去做那些事与愿违的营生,这才使得她在每一天的开始便表现为懒得起床,不爱化妆。在有意拖延而直到拖不下去时才着意修饰,簪花易服。下面的情和事不必再写,而这位女子的苦闷空虚、欲罢不能的心态已跃然纸上了。从表面看,作者仿佛只在纯客观地摹绘一个绝色歌伎的生活细节。乍读此词,或以为这个女子在顾盼自怜,在追逐时髦,甚至还在故作娇痴之态。仔细品读,再三回味,才体会到作者已透过表面窥见到他笔下女主人公的灵魂深处,抉出了她无可告语的一腔幽怨。典型温词的长处,正是用镂金琢玉般的艺术手段,对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做精雕细刻的描绘;似乎客观到极点,其实却倾注了作者对这些女主人公的无限同情。在写她的天姿国色的同时,也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她内心的伤感和寂寞。只是作者写得手法太跳跃,用笔精炼到含而不露的程度,读者只好见仁见智,自下断语。这种情况,我们在读李商隐的某些诗篇时也有同样的感受。
总之,这首词是温庭筠的代表作。他净化了六朝宫体诗中不健康的成分,对身分低贱的歌女伎人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体现了传统诗教中温柔敦厚的特点。一般地说,温词既跳跃又蕴藉,既香软绮靡又纡曲含蓄,这首《菩萨蛮》确属典型温词的上乘。然取其作意,则当求之于牝牡骊黄之处,而不宜专就其客观的繁缛描绘而仅赏其绚丽工巧。夫前人说此词者多矣,珠玉纷纷在前,自愧为碔砆瓦砾,故于此词虽有点滴体会却久久不敢以示人。今虽黾勉成文,犹不敢自信其说之是与非,聊备一说而已。
菩萨蛮原文和赏析3
菩萨蛮
唐代: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赏析
这首《菩萨蛮》,为了适应宫廷歌伎的声口,也为了点缀皇宫里的生活情趣。把妇女的.容貌写得很美丽,服饰写得很华贵,体态也写得十分娇柔,仿佛描绘了一幅唐代仕女图。
词学专家周汝昌先生认为:此篇通体一气,精整无只字杂言,所写只是一件事。若为之拟一题目增入,便是“梳妆”二字,领会此二字,一切迎刃而解,而妆者,以眉为始。梳者,以鬓为主,故首句即写眉,次句即写鬓。
小山,眉妆之名目。晚唐五代,此样盛行,见于《海录碎事》。为“十眉”之一式,大约“眉山”一词。亦因此起,眉曰小山。也时时见于当时词中,如五代蜀秘书监毛熙震《女冠子》云:“修蛾慢脸(脸,古义,专指眼部),不语檀心一点(檀心,眉间额妆,双关语),小山妆。”正指小山眉而言。又如同时孙光宪《酒泉子》云:“玉纤(手也)淡拂眉山小,镜中嗔共照。翠连娟,红缥缈,早妆时。”亦正写晨妆对镜画眉之情景。可知小山本谓淡扫蛾眉,实与韦庄《荷叶杯》所谓“一双愁黛远山眉”同义。
旧解多以小山为“屏”,其实未允。此由(1)不知全词脉络,误以首句与下无内在联系;(2)不知“小山”为眉样专词,误以为此乃“小山屏”之简化。又不知“叠”乃眉蹙之义,遂将“重叠”解为重重叠叠。然“小山屏”者,译为今言,谓“小小的山样屏风”也,故“山屏”即为“屏山”,为连词,而“小”为状词;“小”可省减而“山屏”不可割裂而止用“山”字。既以“小山”为屏,又以“金明灭”为日光照映不定之状,不但“屏”“日”全无着落,章法脉络亦不可寻矣。
重,在诗词韵语中,往往读平声而义为去声,或者反是,全以音律上的得宜为定。此处声平而义去,方为识音。叠,相当于蹙眉之蹙字义,唐诗有“双蛾叠柳”之语,正此之谓。金,指唐时妇女眉际妆饰之“额黄”,故诗又有“八字宫眉捧额黄”之句,其良证也。
已将眉喻为山,再将鬓喻为云,再将腮喻为雪,是谓文心脉络。盖晨间闺中待起,其眉蹙锁,而鬓已散乱,其披拂之发缕,掩于面际,故上则微掩眉端额黄,在隐现明灭之间;下则欲度腮香,——度实亦微掩之意。如此,山也,金也,云也,雪也,构为一幅春晓图,十分别致。
上来两句所写,待起未起之情景也。故第三句紧接懒起,起字一逗——虽曰懒起,并非不起,是娇懒迟迟而起也。闺中晓起,必先梳妆,故“画蛾眉”三字一点题——正承“小山”而来。“弄妆”再点题,而“梳洗”二字又正承鬓之腮雪而来。其双管并下,脉络最清。然而中间又着一“迟”字,远与“懒”相为呼应,近与“弄”字互为注解。“弄”字最奇,因而是一篇眼目。一“迟”字,多少层次,多少时光,多少心绪,多少神情,俱被此一字包尽矣。
梳妆虽迟,终究须有完毕之日,故过片重开,即写梳妆已罢,最后以两镜前后对映而审看梳妆是否合乎标准。其前镜,妆台奁内之座镜也;其后镜,手中所持之柄镜也——俗呼“把儿镜”。所以照者,为看两鬓簪花是否妥恰,而两镜之交,“套景”重叠,花光之与人面,亦交互重叠,至于无数层次!以十个字写此难状之妙景,尽得神理,实为奇绝之笔。
词笔至此,写梳妆题目已尽其能事了,后面又忽有两句,又不知为何而设?新贴,新鲜之“花样子”也,剪纸为之,贴于绸帛之上,以为刺绣之“蓝本”者也。盖言梳妆既妥,遂开始一日之女红:刺绣罗襦,而此新样花贴,偏偏是一双一双的的鹧鸪图纹。闺中之人,见此图纹,不禁有所感触。此处之所感所触,乃与开头之山眉深蹙,梦起迟妆者相应。由此一例足见飞卿词极工于组织联络,回互呼应之妙。
此词对后世颇有影响。电视连续剧《后宫甄嬛传》剧终曲曾采用此词原文为歌词,由刘欢作曲,姚贝娜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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